第十二章 月洛城的恐怖事件(七)-《地狱轮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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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两个年轻的搬运工落荒而逃,连工钱都忘记讨,李毅相信他们永远也不会来讨了,因为李毅告诉他们,他们适才搬运的那个粉蓝色的沙发上曾经死过人,有个年轻的小保姆在一个星期前被男主人奸杀,而死亡地点就在这个沙发上。
李毅就是在这一天认识闻先生的,他那天穿的毛衣,也是粉蓝色。
对于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而言,粉蓝色是个十分大胆的选择,但这颜色真的很适合闻先生,尤其是配上他那暗银色的眼镜,衬得他整个人都十分儒雅。
当时他站在门口,小心翼翼地递过一个信封夹。
李毅还清楚的记得,他的手修长白皙,手腕上套着一串真正的藏天珠手链,与他的气质极不搭调,更不搭调的是他大拇指上雕着佛像的翡翠扳指和颈上的玉观音——很显然,他害怕在李毅这里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“是韩太太介绍我来的。”他低声说。
“请进吧。”李毅打开了门。
闻先生犹豫了一下,咬咬牙跟李毅进了屋,从那一刻起直到他离开,他一直双手交叉,用力扭动着手中的扳指,每当房间里有什么细微的响动,他都会紧张地左右四顾。
“是韩太太介绍我来的。”闻先生坐在那个粉蓝色的沙发上,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。
“我知道。”李毅并未感到意外,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苏打水。
韩太太是李毅的老主顾,她声音暗哑,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噪音,她经常从李毅这里买一些质地高档的家饰送给韩先生的情妇,因为那个情妇为韩先生生了个儿子,而她自己多年来一直一无所出。
闻先生端起杯子,却没有喝,他紧张兮兮地抬起头:“是韩太太介……”
“我知道是韩太太。”李毅笑着坐在他对面:“那么韩太太一定告诉您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了,请问您想要点什么货?”
韩先生放下杯子,很小心地问:“您这里都有什么货?”
李毅淡淡的笑笑,耸了耸肩:“我这里每一样东西都人命关天,当然不包括这杯苏打水。”
闻先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,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。
李毅特别喜欢捉弄自己的顾客,尤其是那些第一次上门的。
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表现那点愚蠢的幽默感,而是为了试探客人的目的。是真正的收藏者?是充满好奇心的猎奇者?是拥有一些龌龊目的的购买者?或者是想挖到大新闻的记者?
看到闻先生将整杯苏打水一饮而尽,李毅淡淡地笑笑:“不知闻先生对这个盛苏打水的杯子有没有兴趣?三个星期前,有个女高中生就是用它服药自杀的。”
闻先生一愣,随即杯子跌落在地上,发出聒噪的脆响。
他一边笨拙地捏着玻璃碴,一边紧张的说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,我会赔给你的。”
说罢,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簿:“多少钱?”
“5万。”李毅随口开了一个惊人的数字。
闻先生竟然没有任何意见,而是很大方地写了一张5万的支票给李毅,然后就局促不安地转动着扳指。
“那么闻先生对这些自杀者使用过的器具有没有兴趣呢?我这里还有一根绳子和一枚刀片,使用者都已经成功自杀了,绝对货真价实。”
闻先生讪讪地咳嗽了一声:“还……还有别的类型的吗?”
李毅盯着他的眼睛,说:“有啊,您坐的这张沙发上,曾经发生过奸杀案。”
闻先生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,随即又自觉失态,硬着头皮重新坐了回去:“还有吗?”
李毅故作神秘地笑着,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:“刚才见闻先生出手那么爽快,所以我才肯将这件珍贵的藏品拿出来。”
李毅边说边把衬衣平铺在桌上:“还记得一年前外省那个杀人碎尸案吧?当时凶手就是穿着这件衬衣行凶的,您看看这胸前和袖口的血迹,哦,还有肩膀这里的裂口,应该是凶手和被害人撕扯时留下的,为了这件衬衣我可是下了大工夫啊,要知道这种东西通常会作为警方的证物入档的。”
闻先生的身子向沙发里蹭了蹭,但他马上想起这沙发也不干净,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向外挪了挪,他快速地看了那衬衣一眼,马上将视线移开。
李毅无奈地笑笑:“看来闻先生并不是真的对这种收藏感兴趣,若是其他的顾客,一定会对这衬衣爱不释手。您还是请回吧,免得在这里待久了会做噩梦。莫说我这里的每一件摆设,就连这房子本身也是凶宅,两年前的灭门惨案你一定听说过,一家八口全部被凶手杀人碎尸,那案子就发生在这房子里。”
闻先生见李毅有点下逐客令的意思,突然变得激动起来。
他猛地拎起衬衣,紧紧地攥在手里,神色紧张的说:“这衬衣我要了,沙发我也要了,两件一共300万够不够?”
“够!”李毅冷笑道。
闻先生好像生怕李毅反悔似的,飞快地开了支票,然后微微松了一口气,说道:“还有更猛的吗?”
“有啊!”李毅将闻先生引领到卧室:“这张床,您可别小看它,上个星期刚刚破的那起幼女连环杀人案,凶手就是在这张床上连续杀害了四名女童,甭提多残忍了!怎么样?”
闻先生注视着那张床,继续问:“还有吗?”
“当然!”李毅盯着他,心想这人八成受什么刺激了,是不是他提供的每一件藏品,他都会毫不犹豫买下来?想到这里,李毅继续说道:“那就是……”
闻先生突然摆摆手打断了李毅,深深吸了一口气,说:“我想要一把轮胎扳手。”
“轮胎扳手?”李毅微微皱起眉头,想了想,然后大惊失色道:“您不是要那把吧?!”
闻先生点点头,李毅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:“这个案子还没有破,恐怕不那么好弄……”
闻先生说:“所以才更具有收藏价值,如果这个案子最终成了悬案,那这轮胎扳手就更是千金难求了。你若能搞到它,价你随便开。”
“随便……开?!”
“对。”
……
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有钱没地儿花的富豪,这些富豪中又有许多性格古怪的。钱在他们眼中仅仅是一串符号,物质上的满足已经无法填补他们骨子里的虚空,于是他们灵魂深处那点最初的变态就慢慢膨胀起来。他们有许多奇怪的嗜好,正常点儿就斥巨资赌上身家性命去挑战各种极限运动。不正常的呢?或者喜欢偷点小东西,或者喜欢收藏点奇怪的东西。
而他们这些怪癖,就是李毅的财路。两年前我开始倒卖死者用过的各种物件,一开始仅仅是医院里正常死亡的人身上的衣物,后来发展到自杀者使用过的器具以及与各种凶案有关的东西。这些东西的成本都很低,甚至有些根本没有成本,因为人们对它们避之不及,巴不得及早脱手或者拱手送人。可它们到了李毅的手里,就立刻变成了价值不菲的藏品。
一年前李毅以超低价收购了这套凶宅,开始正式经营起他的“血色收藏馆”,当然,李毅并没有营业执照,也从不做宣传,顾客全靠口口相传,甚至新顾客需要拿着老顾客的介绍信才能在这里买东西。
李毅的嗅觉比记者还灵敏,行动比警察更迅速,思维比侦探还要清晰,他多数时间都在全国各地奔波,四处搜集藏品。
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李毅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意有什么不妥,我一不杀人放火,二不坑蒙拐骗,三不伤天害理,我的每一分钱都赚得心安理得。正因为如此,对于闻先生要的货,李毅才几多顾虑,这把轮胎扳手实在非比寻常,事实上,它亦是我近期最关注的藏品之一。
最近两个月内,本城连续发生五起车库杀人案,案发地点都是大型商超和高档社区的车库。凶手从不刻意挑选作案时间,也没有特定特征的被害人,仿佛杀人只是随性而为,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,想杀谁就杀谁。说实话,李毅并不喜欢这样的凶手,就像那些随口吐痰随地小便的人一样,没品位,不讲究,完全没有公德心,只顾着自己高兴了,却不留给广大观众一丁点儿美感。
闻先生要的轮胎扳手,就是这一系列杀人案的凶器。而且,李毅推测凶器应该只有一把。凶手是个很有智慧的人,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。像这样的凶手在连续作案时,往往会使用同一把凶器,因为凶器越多,可能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,凶手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多。
李毅之所以对闻先生的请求犹豫再三,是因为这个案子目前正在侦破中,警方也在寻找这把轮胎扳手,这很可能是破案的关键。倘若最终我得到了它,并卖给了闻先生,那就是妨碍警方破案——这违背我的经营原则。
况且,闻先生显然不是一个狂热的收藏者,他要这把轮胎扳手一定另有目的,而那个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包庇凶手,李毅若遂了他的愿,那就是助纣为虐。
可是,闻先生那句“价随便开”极具诱惑力,他先是爽快地赔了杯子,又出天价买下衬衣和沙发,就是向李毅传递一个信息——他不在乎钱。
李毅不禁感到有趣,很想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?
谁跟钱有仇呢?
反正李毅没有。
李毅不但没有,还和那些热衷于收藏死人东西的变态富翁们一样,狂热地收藏着财富。每天晚上,李毅只有在一一清点完自己名下的财产、数完自己的存折上有几位数之后,才会满足地睡去。
你可以鄙视他,李毅就是这么俗,因为我曾经穷过,且穷怕了。我那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的父亲,死于一场并不致命的疾病;被李毅一直视为偶像的姐姐,为了能在这个城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而做了别人的情妇、沦为生育工具;李毅曾经挚爱的女友,为了每个月能多挣800块工资而和他的男上司珠胎暗结。这一切,就是因为他没有钱!
李毅决定接这笔单子,但前提是要调查清楚闻先生的真正目的。倘若他真的仅仅是想收藏,或者是出于某种并不邪恶的目的,李毅会用尽自己的方式找到凶器,然后提供给警方。
等凶手被擒后,再想办法把轮胎扳手弄出来卖给闻先生。
虽然这么做颇费周折,而且成本也会变高,但李毅求的是心安理得。况且,多出的成本我自然会算在闻先生那里。
调查闻先生并不难。
他是本城有名的房地产商,实力雄厚,目前北城区的拆迁改建计划正是由他的公司主要负责。他早年丧妻,一直未娶,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。他的儿子今年17岁,据说在一所全封闭式的贵族学校读书。
闻先生在业界口碑很好,他为人谦逊,生活作风端正,从不花天酒地。他在生意场上从未咄咄逼人,甚至有项目时还常给业内的小公司分一杯羹,就算在不得不和竞争对手针锋相对的时候,他也会为对手留一条活路。他学识渊博,是本市经济学院的名誉副校长,去年还被评为十大杰出青年。
闻先生不但本人无可挑剔,在核实了凶杀案的时间后,闻先生也完全可以排除嫌疑。在那五起凶案发生的时候,闻先生都在公共场合,要么在参加市政府召开的城市改建会,要么在工地视察,总之他根本不可能有时间作案,当然更不会是凶手。
那么闻先生到底要那把轮胎扳手做什么呢?难道真的仅仅是出于收藏怪癖?可闻先生那天的表现,又实在不像对这种东西有兴趣的样子。
看来只能从韩太太那里侧面了解一下了。
想到这里,李毅拨通了姐姐的电话。
电话响了很久才接,里面隐约传出孩子的哭声。
“姐……”
“刘阿姨,你把孩子抱起来哄哄,让他别哭了!”姐姐拿着电话冲一旁喊了一声,才对我说:“喂?最近好不好?”
“挺好的。”我淡淡地说:“最近韩太太又给你送东西去了吧?”
“嗯,是有那么一两件,都是从你那儿买的吧?随她去吧,我又不在乎这些,就当收藏古玩了。你说,那些有钱人收藏的古玩,当年用过那些玩意儿的人不都早死了吗?况且,她送我这些东西,既能让她暗地里解恨,又能照顾你生意,一举两得。”
“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东西,我才肯卖她的。”说到这里,李毅迟疑了几秒,问道:“姐,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他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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